心理科普

今天是2025年8月7日。今日立秋。今天是女儿确诊白血病的第578天，是妈妈确诊胃癌的第265天。

2024年，是我前半生中最艰难的一年，没有之一。那些以前无法想象的情境，现在我正身处其中。

2024年的开年，当全国人民沉浸在新年的欢乐氛围中时，迎面扑向我的是女儿的重病。这一年的收尾，当我感觉自己终于快要因女儿的病情稳定下来可以松口气时，却迎来了妈妈的重病。这样的经历用苦难来形容和概括，我觉得很贴切。

我可以明显地感觉到自己在经历过女儿的重病后，再面对妈妈的重病时明显从容淡定了许多。因为经历过，所以知道该如何面对所有接下来的一切。苦难让我的身心遭受了双重考验，但它同时回馈了我同等的成长的养分。

苦难让我更会自我关怀。转院到上海后的前三天，我睡不好、吃不下，一颗心无法安定下来，脑子里不断闪现各种各样的念头（女儿为什么生病、她会不会死、她死了我要如何面对、治病需要多少费用……），整个人非常耗竭。然后，我突然想起来的时候我带了欧文·亚隆和他妻子的最新作品《生命的礼物》过来。我心里隐隐期待几年前为自己确立的唯一的偶像人物此刻可以再度启发我。果然，书中描述的亚隆和他的妻子玛丽莲共同面对他妻子患癌的经历和经验，让我感觉真实而温暖，坦然而勇敢。我开始试着把女儿生病这件事转化为生命的礼物，设想我可以从这个经历中获得什么成长。最终的答案是，我需要通过抚养一个身患重病的孩子，让自己变得更加勇敢、更加耐心、更加坚强。很快我就知道，我需要先把自己照顾好，然后才能成为女儿的后盾和依靠。我需要该吃吃、该睡睡、该玩玩、该乐乐。

在女儿和妈妈生病的前几年，我读了亚隆所有的书籍，自以为看透了生老病死，可以直视骄阳。但我那时候大概只是可以从容面对自己的死亡。我和亚隆一样，在面对亲人的死亡威胁时，无法淡定从容地接受永远分离这个残酷的现实。

苦难让我看轻了很多事情。在等待女儿诊断的那几天，我在心里无数次地祈求，希望可以用我寿命的全部换我女儿的健康长寿。为了陪女儿治病，我需要向单位请假至少半年，我愿意接受因此失去工作的可能。我愿意卖房卖车借钱给女儿治病，只要她不被医生宣判死刑。在女儿生病的最开始一个月左右，我盘算着如何节衣缩食，为女儿省下治病钱。但我慢慢地被大额的医疗费用纠正消费观。我们一家日常的生活开销与治病费用相比就是九牛一毛，我的刻意节省不但没什么用处，可能还会让全家的生活因病笼上阴霾。我对钱财看得比之前更淡了，花钱较之前更为自由。

苦难让我看清了很多事情。当我们身处低谷时，哪些人伸出援手，哪些人冷漠旁观，哪些人落井下石，会全部清楚地呈现在你面前。这样的筛选虽非刻意，却也珍贵，你会因此清楚该把重心往什么人、什么事上侧重，又该远离哪些不必在意的人和事。我深刻地意识到，女儿的生命与健康是其他任何东西不能取代的。

苦难让我真正地过上了直视骄阳的生活。有一次，我在参加的一个封闭团体中说，我感觉自己头上像是悬着两把刀 ，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落下，切断我与两位至亲的联系。这种感觉会让我悲伤，也让我学会活在当下。如今的我，越来越能够把生命中的每一天都当成最后一天来过，尽量不留下较大的遗憾。我和家人出去旅游，我们爬山、看海、逛吃、打卡各地的博物馆和游乐场……，和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读书、学习、成长，用文字和图片等记录下一些珍贵的体验。

苦难让我更加自在。女儿生病期间，大概有两三次眼泪汪汪地问我，“妈妈，为什么我会得白血病？”第一次被问到时，我一时有些语塞，不知如何回答，只好随口说“是老天爷在考验你，看你够不够勇敢。”说完我瞬间想起初中时学过的孟子的《生于忧患 死于安乐》中的经典诗句“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现在看来，这些诗句非常契合我们娘俩的体验，经此一事我们俩的身心都像经历了一次涅槃重生。女儿因为生病增加的体验让她比同龄人在面对医疗处理时更加从容淡定。那些以前无法想象的事情，我在经历它时，也觉得并没有那么可怕和难以接受。最难的只有最开始一个月，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很快就回归平常生活了，还添了一些随意与自在，比之前更能够在关系中呈现真实的自己。我觉得自己从苦难中开出了花。

“走过，顺其自然地，走过属于你的那一小段时光，然后心满意足地结束旅程；就像一颗成熟的橄榄告别枝头，深深感谢将它创造的这个世界，以及孕育它生长的那棵大树。”亚隆在《浮生一日》中分享的奥勒留在《沉思录》中的这段话，我非常喜欢，它教会我拥抱生活给予的一切，哪怕是苦难。

我们都具备从苦难中开出花来的潜力。我们都会在某一天开花。

（写于20225年8月7日 立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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